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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4月19日星期四

梁文道:“终生反对派”不能不反对独裁政治

“终生反对派”不能不反对独裁政治

梁文道

最近几年中国常常有各种各样的社会、文化、学术的讨论,这些讨论很快的就会变成一些很激烈的争论,而这些激烈的争论在发展下去就会变成一些围绕一件事,围绕着一个人,形成了不同的派别,而这些派别里面就会有种种的对立,这种气氛常常让我觉得很无聊。比如说最近大家还在关注的方舟子跟韩寒的争论。我说这个争论有点无聊,很多人以为我在冷嘲热讽。不,我非常严肃的说它无聊,而不是在冷嘲热讽。并不是说这个讨论双方的论战本身无聊,而是这个论战引起的一些氛围跟后果无聊。例如说方舟子,虽然有时候我不能够完全同意他的某些观点跟他有时候纠别人错,但是原来他自己也有不正确的时候,他不一定会承认,这不重要,这是之为细节,重要的是方舟子很了不起,他做了非常多的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世道的打假工作,真的是让人看到这是一个求真的科学斗士。

另外一方面,韩寒过去几年写了很多甄贬社会时弊的文章,尽管我不能够完全欣赏他的小说创作,跟他的后来的一些的言论,但是光看他过去几年做的事,也让我觉得我们不能够轻易的、简单的否定他,那么现在,我们有没有必要为了二者的争论就形成了,好像你要不是站在这边,就是站在那一边。好像要不就是全盘否定这个人,就得全盘赞成那个人,我们有必要达到这样的地步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性格本身就有的一种,你也许可以叫做是缺陷吧,使得我当年在读胡适的时候,就特别觉得心心相印,为什么呢?因为胡适总是不肯轻易的去站队,总是不肯轻易的去否定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主张。在他看来,好像凡事都可以再商议,凡事也都应该有保留。这样的态度就让人觉得胡适总是个很温吞的一个人,但也因此他这几年在大陆,为什么开始很多知识界的朋友喜欢他呢?就是他这样的态度仿佛是今天中国大陆特别需要的一种态度。

我今天继续给大家谈这本《容忍与自由》胡适读本里面有一篇这样的文章叫《胡适致陈独秀》,我们知道胡适跟陈独秀当年是发动文学革命的战友,后来两个人在北大共同推动了很多文化革新的运动。在这篇文章前面的题解里面,这本书的编辑潘光哲他就说,后来胡适领导中国共产党推动共产党革命,然后成为了党的第一任总书记,跟胡适分道扬镳,但是两人政见虽然不同,友谊基本保持不变,原因所在正如胡适在信里面提到的,他们同持共向一点容忍异己的态度,彼此还能相互容忍尊重。但是,他们在书信里面谈到1925年北京有这么一家报馆叫《晨报》,被群众烧毁这个事件的时候,胡适就觉得不能够同意陈独秀的态度,于是写了这么一封信。

这封信里面,他一开头这么讲:“独秀兄,前几天我们谈到北京群众燃烧晨报报馆的事,我对你表示我的意见,你问我说,你以为晨报不该烧吗?五、六天以来这一句话常常来往于我脑中。我们做了十年的朋友,同做过不少的事,而见解主张上常有不同的地方,但最大的不同莫过于这一点了。我忍不住要对你说几句话。”然后他又讲:“你我不是曾同发表过一个争自由的宣言吗?那天北京的群众不是宣言人民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的自由吗?晨报近年的主张无论在你我眼睛里为是为非,决没有”该“被自命争自由的民众烧毁的罪状,因为争自由的唯一原理是:”是‘异乎我者未必即非,而同乎我者未必即是’“然后他又提到:”我也知道你们主张一个阶级专政的人。“他指的当然是当时还是共产党总书记的陈独秀,他代表的共产主义者。他说:”你们已经不相信‘自由’这个字了。我也知道我今天向你讨论自由,也许为你所笑,但我要你知道,这一点在我要算一个根本的信仰,我们两个老朋友政治主张上尽管不同,所以仍不失其为老朋友者,正因为你我脑子背后多少总有一点容忍异己的态度。“

然后他提到一个有趣的事情,他说:“我记得民国八年,你被拘在警察厅的时候,署名营救你的人中有桐城派古文家马通伯与姚叔节。”大家想想看,那时候是古文派跟他们主张白话文革命的这帮人简直是水火不利,应该是互相视为仇雠才对,然而胡适却说出当时要签名救陈独秀出狱的竟包括这些古文派的大将。他说:“我记得那晚在桃李园请客的时候,我心中感觉一种高兴,我感觉这个黑暗社会还有一线光明。在那个反对白话文最激烈的空气里,居然有几个古文老辈肯出名保你,这个社会还勉强够得上是一个仁的社会,还有一点人味。但这几年以来却很不同了,不容忍的空气充满了国中,并不是旧势力的不容忍,他们早已没有摧残异己的能力了,最不容忍的乃是一般自命为最新人物的人。”这是胡适的一个讲法。

然后我们还能够看到胡适又在另外一篇文章里面,他就说到这个对当时的种种的容忍该怎么去容忍的一些状况,比如说后面我们看到他有一篇很重要的文章是他回顾陈独秀晚年的思想。因为陈独秀后来我们知道,他虽然做了共产党的第一任总书记,但却被开除党籍,但是国民党又抓他坐牢,却是为了他早已不再拥有的这个身份。1937年陈独秀出狱,忍受贫病流离的生活折磨,重新反省自己过去的一生,写了一篇文章,叫做他的最后论文跟他的最后思想。胡适是直到1949年的时候才读到他老朋友的这篇文章,他就看了这篇文章之后非常感动,他觉得他朋友的看法已经完全变了。

然后他提到,陈独秀就说到,当时他认为无论是共产主义者还是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者,都应该要谈到比如说我们有没有结党结社的自由,能不能容许反对派的存在,我们是不是无参政,不纳税,法院以外机关没有捕人权,工人有没有罢工权,有没有思想宗教言论的自由。然后胡适回顾他老朋友这一生,又看到陈独秀在他生前最后的几封信里面也提到了胡适,他说:“适之兄曾经说我是‘终身的反对派’实是如此,然非弟故意如此,乃事实逼我不得不如此也。”胡适接着说:“因为他是一个‘终生反对派’所以他不能不反对独裁政治。”

转载自:民主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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